本篇文章2895字,读完约7分钟

    掀到脚踝以上的裙摆,面颊上的美人痣,火辣直接的凝视,咖啡馆里独自一人喝着饮料。

    在19世纪的巴黎,如果你看到这样一个女人,那么她很可能不是什么有地位的人,而是一个站街妓女。

    “盛衰记:1850-1910年间的妓女形象”(Splendor and Misery: Images of Prostitution 1850-1910)展览于周二在巴黎奥赛德博物馆(Musée d’Orsay)开幕,持续到明年1月17日,妓女在公共空间的暧昧性是展览的核心主题。展览的名字来自奥诺雷·德·巴尔扎克(Honoré de Balzac)19世纪中期的小说《人间喜剧》(Comédie Humaine)中的《交际花盛衰记》(The Splendors and Miseries of Courtesans),博物馆将这个展览称为,以巴黎卖淫业为主题的艺术作品的第一场大型展览。

    巴黎“盛衰记”展览上的观众。

    那段时期的巴黎正值变革期。1850年,全市人口只有100万,但到了1870年,几乎增加了一倍,男人和女人们从乡村纷纷涌向首都。传统的社会结构与行为方式受到冲击。城镇阶级通过贸易和工业致富,他们的日益崛起意味着大量金钱消费。

    在这个狂热的商业时代,卖淫业——当时这个职业是合法的,并且被视为是一种不可避免的恶事——也出现了爆发。

    所有大艺术家与作家(当然,是男性)都探索过这个主题。多年来,这个职业被浪漫化、被揭露、被讽刺,最终被谴责。妓女成了艺术想象的核心,诗人夏尔·波德莱尔(Charles Baudelaire)在私人日记中写道:“艺术是什么?就是卖淫。”

    “为什么卖淫会成为艺术家们的重大主题呢?”爱丁堡艺术学院美术教授、本次展览的策展人理查德·汤姆森(Richard Thomson)说。“这里当然有性方面的原因,但还有另一个原因。这座城市是如此不可靠,一切都在加速发展,变得更商业、更含糊,更像是一种奇观。我们该怎样确定某人能充当特定的角色,而不是另外的角色?谁是谁?是她,不是她?这些问题让艺术家们感到困惑和着迷。”

    路易·瓦尔塔的《街头(巴黎女子)》。

    在这次展览上,博物馆展出了当时的诸多大师杰作,包括埃德加·德加(Edgar Degas)、昂利·德·图卢兹-劳特累克(Henri de Toulouse-Lautrec)、爱德华·马奈(Édouard Manet)、爱德华·蒙克(Edvard Munch)、文森特·梵高(Vincent van Gogh)与巴勃罗·毕加索(Pablo Picasso)等人的作品。

    这些艺术家只是探索妓女的世界,在当时,为同性恋者服务的男妓要面临刑事指控。然而这次展览中也有一小部分来自警方的报告与照片,内容是男性在一起进行性意味活动。

    为了说明艺术家描绘的妓女世界,与妓女面临的严酷现实之间的互动关系,展览还展出了法国国家图书馆所收藏的大量的警方记录、照片、期刊与色情材料。

    此外还有和交易相关的物品,包括客户付给妓女的代币(它们很快就会落到妓院老鸨的手中去)、给旅客的妓院指南、以及推广模糊性服务的生意名片。(其中一张上面写着提供“卫生按摩”服务,发现卡片的地方说的的确是英语。)

    一个展厅里的主要产品是“性爱扶手椅”或“享乐椅”,这是一个铺着锦缎垫子的奇怪装置,是一把椅子,上面有青铜的脚蹬,还有一处可以放倒,这是为了与两个女人同时做爱而设计的。它是19世纪末为前来巴黎寻欢作乐的威尔士王子特制的,他后来成了爱德华七世国王。

    在19世纪中期,卖淫业是以妓院(bordello)为核心的,妓院是受到管控的法律实体,女人在那里向警方登记,并且要经常接受体检。

    展览中有一些图卢兹-劳特累克所绘的妓院,在他笔下,女人们并不是牺牲品,也不是狐狸精,而是工作中的女性。在一幅图里,女人掀起裙子做体检;在另一幅图里,一个裸体女人从腿上脱下黑色丝袜。

    然而愈来愈多的女人愿意单干,妓院的数量随之减少。很多从事报酬不高职业的女人,比如卖花女和洗衣妇,会兼职卖淫增加收入。在街头、咖啡馆和酒吧,以及剧院或歌剧院,把“可敬的女人”和卖身女子区分开来往往并不容易。

    让·毕侯的《等待》是奥赛德博物馆“盛衰记:1850-1910年间的妓女形象”展览中的展品。

    在展览一进门的大厅,悬挂着一幅1892年的油画《街头(巴黎女子)》(Sur le Boulevard [La Parisienne]),作者是路易·瓦尔塔(Louis Valtat),画面上是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,穿着黑色平底系带鞋,戴着长长的黑色围巾。她把裙子微微掀起几英寸,露出自己的脚踝,这表明她是妓女。

    展览还揭示出位于卖淫界最顶层的交际花世界。她们是被包养的女人,经常佩戴珠宝,身穿华服,居住在豪宅里。(现金付酬被认为是粗俗的行为。)

    展览中有一幅瓦尔黛丝·德拉比涅(Valtesse de la Bigne)的画像,她是巴黎最著名的交际花,画面中她身穿白色褶边长裙,手拿白伞,面带隐约的微笑。没有任何迹象暗示她靠出卖自己为生。然而旁边的展柜里有她的手杖和鞭子,鞭子上有细细的六股金属丝绳,可以方便地隐匿起来。

    展览的重头戏之一是马奈的《奥林匹亚》(Olympia),画中人是他的缪斯,17岁的维克托里娜·莫兰(Victorine Meurent),她像妓女一样斜躺在那里,眼神中的独立与挑衅令整个艺术界为之震惊。旁边的一些迹象可以说明她的职业:头发里的兰花和身边的黑猫。

    随着摄影的发明,用来表现卖淫业的媒介又多了一种。摄影师们被禁止进入妓院工作,所以他们在摄影棚内复现布景。摄影师和被拍摄者们都保持匿名;销售这些照片也是违法的。

    在展厅厚重的红色丝绒帷幕之后,有两个小房间是禁止18岁以下参观者进入的。里面挂着异性恋与同性恋的情色照片,以及女人摆出各种性感姿态的照片。

    许多艺术家都关注妓女的痛苦。毕加索被允许探访圣拉扎尔监狱,那里关押着许多妓女,其中很多人都患有梅毒。他用蓝色描绘她们,把她们画为悲伤的圣母,有着长长的身躯和雕塑般的面庞。

    展出中最可怖的是一组1910-1912年的照片,很多女人的脸和身体都因为梅毒而变形。

    展览最后,是一组20世纪初艺术家们为卖淫业所创作的富于道德感的画像。当时法国陷入酗酒与梅毒的深渊,妓女成了携带疾病,腐蚀男人的罪魁。

    展览中也放映一些关于妓女的电影,包括路易·布努埃尔(Luis Buñuel)1967年的《白日美人》(Belle de Jour),片中凯瑟琳·德纳芙(Catherine Deneuve)饰演一个百无聊赖的小资产阶级家庭主妇,后来成了高级妓女。

    卖淫问题一直困扰着法国。展览举办之时,正值法国议会讨论嫖客是否应被起诉之际,不过在这里,卖淫仍然是合法的,未来似乎也仍将保持如此。春天,一些妓女在议会大楼前抗议这一法案。一幅标语上写道:“你们一边和我们睡觉,一边投票反对我们。”

    卖淫业依然保持着它的罗曼蒂克气息。奥赛德博物馆这次展览的公司赞助者之一是苏克酒店(Maison Souquet),这家精品酒店之前位于比加尔的一家妓院之内,距离红磨坊夜总会不远。如今酒店内依然维持着妓院的装潢,每个房间都以一位著名的巴黎交际花命名。